她醒著,看著窗外的白石楠在朦朧月色下晶瑩遮掩下的半輪彎月。
慣性失眠。
普羅芳妲手臥床鋪坐起身子調整了一個舒服的位置,感覺身子很暖和,是在寒冷的西伯利亞很久沒有感受過的久違了的暖熱溫度,恍惚間她以為自己回到了陽光明媚的南法,普洛提亞馬場,空氣中總是有曬乾的青草味混合甜甜的酒香。
美好又和煦的童年時光。
她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好夢,昏昏沉沉地似乎看見座落在緩坡的馬場上的一幢低矮的二層樓房,院子種滿了野生的杜松和百里香,還有黃蘭及金雀花──灌木叢的面積之大與葡萄園交錯著生長,豐富了莫帝釀製的葡萄酒香氣便夾雜了不同的花香。
記憶有些模糊,但她記得她的孿生姊妹帕兒娣總是躲在閣樓的狹小縫隙畫著畫,也許是她騎著馬兒奔騰的英姿,也許是她溜到莫帝的地窖偷點甜酒嘗嘗──這當然是被禁止的,只不過她從來都是個調皮膽大的女孩──她喜歡看帕兒娣專注琢磨下筆的側臉勾勒出的清秀,鮮明的色彩灑落在綿緻的畫布上散發出濃烈的顏料味道,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簡單美麗。
過於遙遠的記憶令她十分眷戀,戀慕那被太陽烘烤得暖烘烘的溫度又烈得能刻進骨子裡十分熟悉的感受,那時她嬌小的身體能完整的曝曬和麗煦陽之中,舒服得連腳趾頭也要盡情的舒展。
普羅芳妲彎著平靜溫和的弧度,好像在笑著又好像沒有,若有似無的淺笑著。
──而這裡只有仍然溫暖卻截然不同的鈴格蘭。
普羅芳妲手壓半床被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下了床,赤裸的雙足踩在毛絨的鈷藍滾金邊的地毯上摸索了一陣才找到綿毛室內拖鞋,對這樣安靜的除了細微的蟲鳴聲以外沒有其他聲音的夜晚,她已經漸漸熟悉了,也不再是第一次像這樣失眠。
來到鈴格蘭的每一個夜晚她都像這樣輾轉難眠,不是無法適應相對溫暖的天氣,那太可笑了,她只是為自己無法找到歸宿而惶恐不安。她為了什麼來到鈴格蘭?她對狼之子的手足們宣稱是為了家族,不,更深刻地說,是為了找到自己的落腳處。她在貪婪者的阿法魯斯和狼的路布斯基之間搖擺不當,她宣告自己是貪婪的狼,然而她內心卻無法曉得自己終究更偏向哪一方。
她抽下床單紮紮實實地包裹住自己嬌小的身軀,拖曳著少許遺漏的尾巴在地板上橫行,普羅芳妲走到窗邊,白大理石建築而成的蒼白窗台攀著幾枝不知名的野花,她攀上窗台坐著。
外頭的冷風颼颼的吹著,少許吹進了床單的空洞中,撩起她的痛覺。
「帕兒娣、帕兒娣。」她在冷冽的風中大聲的呼喚胞姊的名字,腹部的魚鱗片處隱約的疼痛開始逐漸瓦解她的意識,一點一滴地,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所有的那些鱗被全數拔起又重新黏上。
或許這屬於一種另類的幻肢痛──那些她失去的肌膚,如火一般的灼燒,如冰一般的凍冽。
什麼也無法思考,剛才的溫暖和幸福全然消失無蹤,若非原本的姿勢就是坐著的,她還擔心是否就會這樣昏厥在寢室的地板上一類的;即便地上鋪著柔軟的絨毯也並不會摔得過疼。
以腹部為中心的疼痛讓她忍不住絞緊了壓在手底下的床被。被撕扯著、被切割著、被深拔著,鱗片的每一處都疼痛的令她想要喊出聲音。
她曉得這種疼痛從未發生在她如幻如冰似的雙胞姊姊身上,不管是基於她的鱗片深於她或是其餘緣故,帕兒娣的鱗片似乎與她共生共存得十分良好,如果不特別去碰觸甚至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而她卻相而反之。
普羅芳妲硬生生地忍住即將從喉間傾瀉而出的呼聲,阻止時好像連帶地咬破了嘴唇,淡淡的血腥鐵銹味漫散開來。
「好、痛……」幾近呢喃似的氣音。
即便她已漸漸開始習慣這種間歇性的鈍痛以及無預警的刺痛,像這樣的突如其來宛如親手刨去滿腹魚鱗還是讓她幾乎要昏倒在地,難以承受。
不知何時來到她身旁的黑影冷漠地說道:「疼嗎?」
「……克里斯。」她說,掙扎著想要努力維持睜開眼睛,深灰色眼睛因為疼痛而有些難以聚焦,勉強的撐開水汪汪的大眼,眼睫上沾染著因生理性疼痛反應而被逼出的淚水。
她眨眨眼睛,看見了阿法魯斯的家主高大卻消瘦的模糊身影。
好痛。
「疼、克里斯,非常──嗚、嗯!」她聽見自己這麼說著,逼著自己露出一個哭泣般卻依然甜美的笑容。
「顯而易見的,」在窗邊停下腳步,克里斯伸出冰涼的手指覆在普羅芳妲的腹部上,隔著柔軟的布料依舊能觸碰到堅硬的魚鱗片,指尖感覺到因疼痛而引起的冷汗及雖輕卻實在難以忽略不計地顫抖。「告訴我,親愛的堂妹──或者表妹,我想我們統一稱呼你表妹吧,畢竟我們來自不同的家族──你認為這是命運嗎?」
聽著克里斯沙啞的聲音,普羅芳妲虛弱地笑了笑。
「是的,這是我的命運。」她低聲說,聲音嘶啞得連她自己也覺得怖人。「我是貪婪的狼。」
低沉而怪異地笑聲回答了普羅芳妲的答案,蒼白的手指推了推稍微滑下的眼鏡,彷彿在確定並沒有辨認錯誤少女脫口而出的誑語。
他嗤聲。「貪婪的狼。」
隱忍著的痛呼聲從喉嚨間洩漏出來;疼痛令普羅芳妲無法做過多的思考,被男人觸碰的地方感覺十分陌生,卻並不會感到排斥,反而隱隱像是有著舒緩的作用。
忍受著讓她幾乎崩潰的恐怖痛覺,深灰色的瞳孔渙散著而無法聚焦,生理性的淚水順著顯得慘白的臉頰滑落,在床被上暈開幾點水漬。
「您不也是嗎?我的表親,克里斯。那是你的命運嗎?」普羅芳妲倔強的反面說話;他全聾又近全盲,綁著如黑漆似的長髮辮,而這一切只不過是為了另一個男人。
被撕扯、被切割、被挖掘開來一樣的疼痛,她掙扎著睜開眼睛,隱約看見了那個閃著光芒的家主戒指,以及凍結在家主唇邊冷漠的譏諷笑容。她很滿意反擊所得到的成就感,但是那安撫不了撕裂著意識的劇痛,眼前將盡是一片暈眩的發黑。
最後在這異常而彷若幻覺一般的痛楚中,普羅芳妲終究是昏厥了過去。
慣性失眠。
普羅芳妲手臥床鋪坐起身子調整了一個舒服的位置,感覺身子很暖和,是在寒冷的西伯利亞很久沒有感受過的久違了的暖熱溫度,恍惚間她以為自己回到了陽光明媚的南法,普洛提亞馬場,空氣中總是有曬乾的青草味混合甜甜的酒香。
美好又和煦的童年時光。
她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好夢,昏昏沉沉地似乎看見座落在緩坡的馬場上的一幢低矮的二層樓房,院子種滿了野生的杜松和百里香,還有黃蘭及金雀花──灌木叢的面積之大與葡萄園交錯著生長,豐富了莫帝釀製的葡萄酒香氣便夾雜了不同的花香。
記憶有些模糊,但她記得她的孿生姊妹帕兒娣總是躲在閣樓的狹小縫隙畫著畫,也許是她騎著馬兒奔騰的英姿,也許是她溜到莫帝的地窖偷點甜酒嘗嘗──這當然是被禁止的,只不過她從來都是個調皮膽大的女孩──她喜歡看帕兒娣專注琢磨下筆的側臉勾勒出的清秀,鮮明的色彩灑落在綿緻的畫布上散發出濃烈的顏料味道,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簡單美麗。
過於遙遠的記憶令她十分眷戀,戀慕那被太陽烘烤得暖烘烘的溫度又烈得能刻進骨子裡十分熟悉的感受,那時她嬌小的身體能完整的曝曬和麗煦陽之中,舒服得連腳趾頭也要盡情的舒展。
普羅芳妲彎著平靜溫和的弧度,好像在笑著又好像沒有,若有似無的淺笑著。
──而這裡只有仍然溫暖卻截然不同的鈴格蘭。
普羅芳妲手壓半床被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下了床,赤裸的雙足踩在毛絨的鈷藍滾金邊的地毯上摸索了一陣才找到綿毛室內拖鞋,對這樣安靜的除了細微的蟲鳴聲以外沒有其他聲音的夜晚,她已經漸漸熟悉了,也不再是第一次像這樣失眠。
來到鈴格蘭的每一個夜晚她都像這樣輾轉難眠,不是無法適應相對溫暖的天氣,那太可笑了,她只是為自己無法找到歸宿而惶恐不安。她為了什麼來到鈴格蘭?她對狼之子的手足們宣稱是為了家族,不,更深刻地說,是為了找到自己的落腳處。她在貪婪者的阿法魯斯和狼的路布斯基之間搖擺不當,她宣告自己是貪婪的狼,然而她內心卻無法曉得自己終究更偏向哪一方。
她抽下床單紮紮實實地包裹住自己嬌小的身軀,拖曳著少許遺漏的尾巴在地板上橫行,普羅芳妲走到窗邊,白大理石建築而成的蒼白窗台攀著幾枝不知名的野花,她攀上窗台坐著。
外頭的冷風颼颼的吹著,少許吹進了床單的空洞中,撩起她的痛覺。
「帕兒娣、帕兒娣。」她在冷冽的風中大聲的呼喚胞姊的名字,腹部的魚鱗片處隱約的疼痛開始逐漸瓦解她的意識,一點一滴地,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所有的那些鱗被全數拔起又重新黏上。
或許這屬於一種另類的幻肢痛──那些她失去的肌膚,如火一般的灼燒,如冰一般的凍冽。
什麼也無法思考,剛才的溫暖和幸福全然消失無蹤,若非原本的姿勢就是坐著的,她還擔心是否就會這樣昏厥在寢室的地板上一類的;即便地上鋪著柔軟的絨毯也並不會摔得過疼。
以腹部為中心的疼痛讓她忍不住絞緊了壓在手底下的床被。被撕扯著、被切割著、被深拔著,鱗片的每一處都疼痛的令她想要喊出聲音。
她曉得這種疼痛從未發生在她如幻如冰似的雙胞姊姊身上,不管是基於她的鱗片深於她或是其餘緣故,帕兒娣的鱗片似乎與她共生共存得十分良好,如果不特別去碰觸甚至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而她卻相而反之。
普羅芳妲硬生生地忍住即將從喉間傾瀉而出的呼聲,阻止時好像連帶地咬破了嘴唇,淡淡的血腥鐵銹味漫散開來。
「好、痛……」幾近呢喃似的氣音。
即便她已漸漸開始習慣這種間歇性的鈍痛以及無預警的刺痛,像這樣的突如其來宛如親手刨去滿腹魚鱗還是讓她幾乎要昏倒在地,難以承受。
不知何時來到她身旁的黑影冷漠地說道:「疼嗎?」
「……克里斯。」她說,掙扎著想要努力維持睜開眼睛,深灰色眼睛因為疼痛而有些難以聚焦,勉強的撐開水汪汪的大眼,眼睫上沾染著因生理性疼痛反應而被逼出的淚水。
她眨眨眼睛,看見了阿法魯斯的家主高大卻消瘦的模糊身影。
好痛。
「疼、克里斯,非常──嗚、嗯!」她聽見自己這麼說著,逼著自己露出一個哭泣般卻依然甜美的笑容。
「顯而易見的,」在窗邊停下腳步,克里斯伸出冰涼的手指覆在普羅芳妲的腹部上,隔著柔軟的布料依舊能觸碰到堅硬的魚鱗片,指尖感覺到因疼痛而引起的冷汗及雖輕卻實在難以忽略不計地顫抖。「告訴我,親愛的堂妹──或者表妹,我想我們統一稱呼你表妹吧,畢竟我們來自不同的家族──你認為這是命運嗎?」
聽著克里斯沙啞的聲音,普羅芳妲虛弱地笑了笑。
「是的,這是我的命運。」她低聲說,聲音嘶啞得連她自己也覺得怖人。「我是貪婪的狼。」
低沉而怪異地笑聲回答了普羅芳妲的答案,蒼白的手指推了推稍微滑下的眼鏡,彷彿在確定並沒有辨認錯誤少女脫口而出的誑語。
他嗤聲。「貪婪的狼。」
隱忍著的痛呼聲從喉嚨間洩漏出來;疼痛令普羅芳妲無法做過多的思考,被男人觸碰的地方感覺十分陌生,卻並不會感到排斥,反而隱隱像是有著舒緩的作用。
忍受著讓她幾乎崩潰的恐怖痛覺,深灰色的瞳孔渙散著而無法聚焦,生理性的淚水順著顯得慘白的臉頰滑落,在床被上暈開幾點水漬。
「您不也是嗎?我的表親,克里斯。那是你的命運嗎?」普羅芳妲倔強的反面說話;他全聾又近全盲,綁著如黑漆似的長髮辮,而這一切只不過是為了另一個男人。
被撕扯、被切割、被挖掘開來一樣的疼痛,她掙扎著睜開眼睛,隱約看見了那個閃著光芒的家主戒指,以及凍結在家主唇邊冷漠的譏諷笑容。她很滿意反擊所得到的成就感,但是那安撫不了撕裂著意識的劇痛,眼前將盡是一片暈眩的發黑。
最後在這異常而彷若幻覺一般的痛楚中,普羅芳妲終究是昏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