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芳妲不太記得確切的時間,關於她是從甚麼時候開始被喊作『審判者』。
是哪次的聚會裡呢……當她犀利的言詞振振有聲的護衛著她的妹妹泰利斯提娃,也許是那個時候吧──從未懂得情為何物,在公正公義公平中來回巡盪的女神──總是給人有些肅證不阿印象的審判者。
人們會喊她『狼之子的審判者』。
詳細的她記不太清楚,只是隱約有些不怎麼清晰的印象……大概是和她在黑雌隼帕帕維里斯──威許絕佳的默契上,從嚴冬裡的西伯里亞大森林安然無恙的歸來有點關聯。
然後,人們喊她審判者,說嚴冬是她的親族。
只要是在嚴冬裡,沒有狼之子的審判者辦不到的事情。
然而現在是冬末春初的季節,而清晨時的溫度總是這樣反覆無常。
身上穿著以乍春來說稍嫌單薄了許多的長裙,布料的邊緣用濃濃的粉色繡上了杜鵑花的圖案,腰間用光澤明亮的金屬扣環系上,襯托著少女相當纖細的腰身,垂墜下帶著古銅光的老舊懷錶。
「克里斯──早上好。」
嬌嫩的聲音帶著點喘息,阿法魯斯的家主轉過頭去看見了四位狼之子中排行第三的那個孩子。
他挺了挺高聳鼻樑上厚重的眼鏡,瞇著細長的眼睛打量他的表親,孔雀石的顏色裡映照著孩子的深灰色,克里斯對著與阿法魯斯血脈中毫不相似的孩子露出譏諷的笑容,眼神是一片冰冷的湖泊。
「──早上好,親愛的表妹。」他淡漠的回道招呼,並且指示他的胞妹,克莉絲汀,再為他添一杯早茶。茶色清淡,味道也並不十分濃郁,紅茶的香味卻隱隱約約的迴盪在房間中。
一旁綁著紅髮辮子的男人隨著嗓音的道早向少女頷首便又埋首於手指間的書頁。鈴鹿輕輕地靠在高大的家主身上,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的疏遠與親暱的拿捏,是那兩人微妙的平衡。
普羅芳妲左手用力地撐起自己愈漸消瘦的身子,右手隔著布料觸碰著腹部那淺灰色的堅硬的魚鱗片──彷彿不這麼做它們便會突出似的刺破衣物──將身體幾乎是滑溜似的坐進表親對面的椅子。她氣喘吁吁的兩手搭在扶手上,再一次使盡力氣的坐挺身板,便是那驕矜又公正的狼之子『審判者』了。
從她踏入鈴格蘭莊園至今已有五個年頭,這期間她翻閱過所有的資料,包含那塔頂的藏書室,她父親所寫的名為瘋狂與無知的日誌;噢,是的,她現在反倒不敢像以往那樣大聲的說她是隻貪婪的狼。
但她唯一曉得的是她的時日無多。
幻肢痛發作的頻率愈來愈高,每一次也愈來愈疼,她總是不停地呼喊那遠在西伯利亞的胞姊帕兒娣的名字,似乎這麼做便能減輕一些疼痛感。而自從上回克里斯在走廊發現疼得倒地的她而將她送回房間的時刻,顯然又已過了許久;而這段日子他們從未交談過。
「克里斯,我想和你談談。」普羅芳妲說,「我希望能離開莊園,回到路布斯基的本家。」
連眼皮掀也沒掀過一下的阿法魯斯家主低頭抿了一口茶味,「隨便你。」
紅髮男人不明顯的稍微移動了下位置。
「你要回亞克楠姆莊園?」冰晶似的女嗓開口道,克莉絲汀敲著高跟叩叩的聲音走近孩子,纖細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了嗎?」
「不,」孩子看來疲憊,她闔著眼睛輕描淡寫的說著。「只不過我瀕臨死亡。」
克莉絲汀發出玻璃破碎般的笑聲,聽來刺耳又惱人,「所以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在這無趣又漫長的莊園裡終於?你發現你只是狼?」
少女的臉色刷地變得越發慘白,她抿著薄唇成了一條微微向下彎的直線,枯瘦的手指向上攀爬去拉住那隻冰得不得了的手,像是要藉此揭住阿法魯斯背後那一面的血腥。她微笑。
「我仍是貪婪的狼。」普羅芳妲說。
他的中指第二指節,在緞木細膩的巴洛克式轉角上拍打出異常沉重的節奏,目光落在玻璃棺中的纖瘦少女。他的身體微微向前,傾靠在光滑緊繃緞面的椅背上,讓周圍奶油色溫熱的光順著攀上他的臉,在眼瞼下刷開睫毛的陰影,緘默而且溫柔。蠟燭熊熊的燃燒著。
狼之子的審判者終究死於繁榮,百花盛開的春季,死於在終於懂得家族情感之後卻因為心裡愈發溫暖而融化消失的鈴格蘭莊園。
但無論戰爭,無論婚姻,無論誕生,無論彌撒。
她都是同樣的那樣公正安寧。
克里斯放上獻祭的杜鵑花(應許少女的要求)並宣布似的說道:「她死了。」
是哪次的聚會裡呢……當她犀利的言詞振振有聲的護衛著她的妹妹泰利斯提娃,也許是那個時候吧──從未懂得情為何物,在公正公義公平中來回巡盪的女神──總是給人有些肅證不阿印象的審判者。
人們會喊她『狼之子的審判者』。
詳細的她記不太清楚,只是隱約有些不怎麼清晰的印象……大概是和她在黑雌隼帕帕維里斯──威許絕佳的默契上,從嚴冬裡的西伯里亞大森林安然無恙的歸來有點關聯。
然後,人們喊她審判者,說嚴冬是她的親族。
只要是在嚴冬裡,沒有狼之子的審判者辦不到的事情。
然而現在是冬末春初的季節,而清晨時的溫度總是這樣反覆無常。
身上穿著以乍春來說稍嫌單薄了許多的長裙,布料的邊緣用濃濃的粉色繡上了杜鵑花的圖案,腰間用光澤明亮的金屬扣環系上,襯托著少女相當纖細的腰身,垂墜下帶著古銅光的老舊懷錶。
「克里斯──早上好。」
嬌嫩的聲音帶著點喘息,阿法魯斯的家主轉過頭去看見了四位狼之子中排行第三的那個孩子。
他挺了挺高聳鼻樑上厚重的眼鏡,瞇著細長的眼睛打量他的表親,孔雀石的顏色裡映照著孩子的深灰色,克里斯對著與阿法魯斯血脈中毫不相似的孩子露出譏諷的笑容,眼神是一片冰冷的湖泊。
「──早上好,親愛的表妹。」他淡漠的回道招呼,並且指示他的胞妹,克莉絲汀,再為他添一杯早茶。茶色清淡,味道也並不十分濃郁,紅茶的香味卻隱隱約約的迴盪在房間中。
一旁綁著紅髮辮子的男人隨著嗓音的道早向少女頷首便又埋首於手指間的書頁。鈴鹿輕輕地靠在高大的家主身上,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的疏遠與親暱的拿捏,是那兩人微妙的平衡。
普羅芳妲左手用力地撐起自己愈漸消瘦的身子,右手隔著布料觸碰著腹部那淺灰色的堅硬的魚鱗片──彷彿不這麼做它們便會突出似的刺破衣物──將身體幾乎是滑溜似的坐進表親對面的椅子。她氣喘吁吁的兩手搭在扶手上,再一次使盡力氣的坐挺身板,便是那驕矜又公正的狼之子『審判者』了。
從她踏入鈴格蘭莊園至今已有五個年頭,這期間她翻閱過所有的資料,包含那塔頂的藏書室,她父親所寫的名為瘋狂與無知的日誌;噢,是的,她現在反倒不敢像以往那樣大聲的說她是隻貪婪的狼。
但她唯一曉得的是她的時日無多。
幻肢痛發作的頻率愈來愈高,每一次也愈來愈疼,她總是不停地呼喊那遠在西伯利亞的胞姊帕兒娣的名字,似乎這麼做便能減輕一些疼痛感。而自從上回克里斯在走廊發現疼得倒地的她而將她送回房間的時刻,顯然又已過了許久;而這段日子他們從未交談過。
「克里斯,我想和你談談。」普羅芳妲說,「我希望能離開莊園,回到路布斯基的本家。」
連眼皮掀也沒掀過一下的阿法魯斯家主低頭抿了一口茶味,「隨便你。」
紅髮男人不明顯的稍微移動了下位置。
「你要回亞克楠姆莊園?」冰晶似的女嗓開口道,克莉絲汀敲著高跟叩叩的聲音走近孩子,纖細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了嗎?」
「不,」孩子看來疲憊,她闔著眼睛輕描淡寫的說著。「只不過我瀕臨死亡。」
克莉絲汀發出玻璃破碎般的笑聲,聽來刺耳又惱人,「所以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在這無趣又漫長的莊園裡終於?你發現你只是狼?」
少女的臉色刷地變得越發慘白,她抿著薄唇成了一條微微向下彎的直線,枯瘦的手指向上攀爬去拉住那隻冰得不得了的手,像是要藉此揭住阿法魯斯背後那一面的血腥。她微笑。
「我仍是貪婪的狼。」普羅芳妲說。
他的中指第二指節,在緞木細膩的巴洛克式轉角上拍打出異常沉重的節奏,目光落在玻璃棺中的纖瘦少女。他的身體微微向前,傾靠在光滑緊繃緞面的椅背上,讓周圍奶油色溫熱的光順著攀上他的臉,在眼瞼下刷開睫毛的陰影,緘默而且溫柔。蠟燭熊熊的燃燒著。
狼之子的審判者終究死於繁榮,百花盛開的春季,死於在終於懂得家族情感之後卻因為心裡愈發溫暖而融化消失的鈴格蘭莊園。
但無論戰爭,無論婚姻,無論誕生,無論彌撒。
她都是同樣的那樣公正安寧。
克里斯放上獻祭的杜鵑花(應許少女的要求)並宣布似的說道:「她死了。」